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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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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以後,睢晝才隱約明白過來,當初皇後仿佛無意間被他聽見的那些話,其實都是早有預謀、故意要說給他聽的。

之所以能明白這件事,是由於睢晝陪著鶴知知體察民情,看多了一些風土人情,才逐漸意會的。

睢晝自己無父無母,僅有的師父也在十幾歲時就離他而去,知知又是皇室貴女,自然不像尋常百姓家。有些規矩,是不會有人告訴他聽的。

直到睢晝親眼見著了一個小富商戶家的老夫人,對自己家新討的媳婦百般苛責刁難,上上下下地挑剔不是,才明白過來,皇後先前的所作所為同這老夫人一樣,是在樹威。

看著那位新媳婦被磋磨得淚水漣漣的慘樣,睢晝心有戚戚焉。但很快又感慨自己運氣好,比之這個富商家老夫人的所作所為,皇後娘娘只是旁敲側擊地告誡了他幾句,真是寬宏又慈和。

正所謂君子不能只顧獨善其身,而一定要讓他人樂自己所樂才行,睢晝懷揣著這樣的責任感,對著那老夫人諄諄教誨了近半個時辰。

他講起課來,鞭辟入裏,引人入勝,聽的人稍一不註意,便會被他說得眼前直冒星星,腦袋中也沒了自己的思路,不自覺就完完全全跟著他說的去做了。

那老夫人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更是防不勝防,半個時辰之後,她已然脫胎換骨,發誓要向當今皇後學習仁愛慈美的治家之道,打心裏將自己那新討的兒媳婦當做剛生下來的親閨女一般疼到了骨子裏,一家人和和氣氣,親親密密,再也不覆往日的硝煙。

睢晝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鶴知知正在屋裏等他,見他帶著笑意走過來,起身便迎了上去。

鶴知知自然知道睢晝方才去做了什麽,因而遲疑半晌,伸手替他撫平衣領邊的褶皺,又被他攥住手心,鶴知知擔憂地皺著眉問:「如今你又無法入仕,沒有職位,只能跟著我做一些閑事,你會不會不高興?」

原先的睢晝揮斥方遒,身無權杖卻也能號令天下能人志士,哪怕是夢囈出來的一句話,也會被萬千百姓奉為圭臬,恨不得雕刻在石頭上,日日捧在床頭。

但現在,睢晝丟棄了以往的全部風光,原先他與天下才子談笑風生,如今卻只能同一個後宅婦人辯論,鶴知知只怕,他心中會覺得失落,進而滋生悔意。

鶴知知目露憂慮,真心實意地擔心著。

睢晝訝然地睜大眼睛,很奇怪地看著鶴知知,道:「我當然高興,不用乾活,誰不高興?」

鶴知知:「……」

竟沒想到會是這種回答。

但這句話一出,立刻說到了鶴知知的心裏,讓鶴知知瞬間篤信不疑。

真的,她也最討厭乾活了。

以前鶴知知還老想著替母後分憂,想要母後認可自己,現在,那等雄心壯志早就散盡了,她只想天天躺在自己床上睡大覺,有什麽能比睡大覺更值得讓人期待的呢?

自從母後讓她接手的事情越來越多,鶴知知便變得越來越煩,忍不住天天拉著睢晝抱怨。

「那些個大臣,白日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靜悄悄的沒動靜,一到了要睡覺了,要歇息了,那折子,一個接一個地往宮裏遞,我還不能不看,不看的話又要被母後質詢,天哪,就不能提早一點說嗎?」

「還有那個姓全的,對,就是上回跟你說過的那個,半個月沒洗過頭的。他的眼界好似只有針尖那麽大,一丁點的事情就要稟告母後,害得我常常被母後提到中宸殿去問話,告狀精呀他!」

「這陣子更是了不得,新近遷來的那個劉高,我真懷疑他當官來歷不正,改天得了空,真要好好去查一查。上回我派人去他那兒要一份文書,他不曉得我宮裏人的來歷,大約當成了什麽平頭小官家的小廝,竟吃了他好一通刁難,尋尋常常的文書交接,被他作了好大一番文章,真是顯出他的官威來了。」

越說,鶴知知越是氣得簡直頭疼,撐著額頭默默吸氣。

這也是無解,她雖身為公主,但朝中的臣子也不是她一個看不慣便能隨意更換的,否則與昏聵暴君又有何異,又要考慮如何服人,又要調擺臣子之間的平衡關系,真是叫人把腦袋想破也愁不完這些事。

睢晝輕輕摟著她,哄著拍拍背晃了晃,又餵她吃了幾塊奶糕,鶴知知才覺得好受點。

她玩著睢晝腰上的穗帶,賭氣低喃道:「你說得對,誰喜歡乾活,誰就去乾吧,反正我是不稀罕這個。」

過了一會兒,鶴知知眉眼耷拉下來,喪氣道:「我好像,是真的不夠好。你說我為什麽不能像母後一樣,對朝中的事務勤勤懇懇,全心全意呢。母後無論做什麽,都好像永遠不會不耐煩,永遠都會做得很好,而我卻……有時犯錯也就罷了,還常常氣到自己。睢晝,我好差勁。」

睢晝捧著她的臉,在眉心親了又親,才說:「原本,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我也對娘娘滿懷崇敬之情,但不代表人人都得活成娘娘那樣。殿下,你有很高遠的目標,這便說明你已經有了足夠開闊的眼界和決心,請千萬不要責怪自己,也不要讓那些旁的事惹惱心煩,殿下定然會一天比一天更好的。」

睢晝哄人時叫她殿下,有著額外的安撫效果,鶴知知被哄得毛順心平,黏在人懷裏哼哼唧唧撒了會兒嬌,也就很快將那煩心事忘了。

直到晚上睡覺前,鶴知知才突然想起來,她的確是憊懶不愛麻煩,但睢晝並不是這樣的個性,他是能擔得起重任的性子,白天之所以那麽說,也是為了順她的意、安她的心吧。

鶴知知心中又有些酸澀起來,輾轉反側一會兒,卻也不知道該替睢晝做些什麽。想起那時去給樂然賀生辰,睢晝被一群人圍在中間,還被人說偏偏只有他沒有功名、沒有頭銜,他又怎麽會不失落。

可睢晝硬是一句話也沒有顯出來。

心上人太過貼心,有時候也真是叫人難辦呀。

到了這年冬,黃歷上最好的一個良辰吉日,也恰好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場瑞雪,皇後登基。

皇後執政多年,其實身份早就與帝王無異,但礙於女子身份與原先叛軍暗地裏的洶湧阻力,遲遲未能正式登基。

皇後甚至已經幾乎斷了這個念頭,想著要鋪好前路,等到自己年老力衰,將這皇位讓鶴知知來替自己繼承。

但,如今叛軍被一網打盡,面前的阻力再不存在,月鳴教在百姓心中的影響在逐漸瓦解,時機已經徹底成熟,皇後自然不必再顧慮那麽多,趁這個時候正式登基,穩固權威,正是民心所向,也是朝中重臣極願意看到的場面。

從此以後,便應該稱呼陛下了。

鶴知知心中也跟著澎湃沖動,雖然這只是一場儀式,但它象征著母後最大的願望得以實現,也意味著母後能夠得到她應有的價值。

這便是最好的了。

不過,鶴知知也來不及激動多久,很快心情就被緊張所取代。

因為今日是個大好日子,陛下想要雙喜臨門,不僅要舉辦登基大典,還要舉辦元柔公主與駙馬的定親宴。

大典在祭壇主辦,定親宴則是在宮城裏。

這是整個宮城裏最熱鬧的一次宴會,請來了所有的臣子,比年夜宴來的人還要多,誰都能看出皇後對公主的疼愛,以及對駙馬的看重。

綠枝給公主梳妝,曈曈便守在殿門外,喜悅興奮得兩頰都紅彤彤的。

瞥眼看見點星正抱著一堆彩綢經過,曈曈趕緊朝他「噗嘶噗嘶」兩聲,示意他過來。

點星莫名其妙瞅她一眼,搖搖頭,示意自己不過去。

手上還有一堆事兒要忙呢。

曈曈「哎呀」一聲,跺了跺腳,跑過去把點星拉住,左右看看,找到一個清閑的小太監,就把人叫過來,昂著下巴道:「來,幫點星小哥把這些東西送到前廳去布置著。」

曈曈是元柔殿下身邊的紅人,年紀輕地位可不輕,說的話自然也很有威嚴,小太監連忙應諾,將彩綢抱著走了。

點星突然空了下來,摸摸後腦勺,問曈曈:「怎麽?」

曈曈眉飛色舞,雙頰紅得都不用抹胭脂了,用看著同類一般的目光看著點星,分享道:「我說了吧,殿下和大人,都是真的!」

點星自然也是一樣的欣喜,但是他自詡已經長大了,須得沈穩些,於是才一直按捺端著架子。

聽曈曈如此興奮,點星悶咳兩聲,才跟著用力點了點頭,「我說的也是真的!」

「……」曈曈看著他道,「是我先發現的。」

點星納悶道:「你先說出口,就是你先發現的嗎,其實我早已看穿了,怎麽不算是我先發現的呢。」

曈曈熱血上頭,當即叉著腰跟點星爭論起來。

鶴知知好不容易梳妝完走出來,便看見這兩個人在那面對面地跺腳生氣。

鶴知知:「……」

他們不是關系挺好的麽。

辦定親宴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宮裏暖融融的,人又多,一點積雪也沒留下,雖然沒人敢勸,但鶴知知還是少不了喝了幾杯酒,睢晝就喝得更多了,少年玉冠雪膚,耳垂紅紅的,十分惹人眼。

鶴知知不自覺地一遍遍瞥他,仿佛要用眼神把人牽住似的。

只不過總有忙碌的時候,一個轉眼沒看住,鶴知知再扭頭時,就發現睢晝不知去了哪裏。

她忍不住去找,卻在樹叢邊看見睢晝拿著酒杯,把一群文臣聚到一起,挨個將他們稱呼過去。

仔細一看,這些人似乎正是許久以前,陶樂然生辰時,在她家宅院裏看戲的那些才子。

「……文侍郎,李大人。」睢晝低下頭,仿佛很是嬌羞,輕輕地說了一句,「我不像你們,我沒有功名,我只是當了駙馬罷了。」

周圍人全都一臉木然,仿佛被冬日的風給吹麻了,還不得不強顏歡笑幾句,向陛下欽定的駙馬道喜。

鶴知知:「。」

她先前好像想錯了。

睢晝好像是真的不在意,而且還樂在其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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